2 月 1 日，章修南驾驶货车脱离曲靖西山蔬菜批发市集。本报记者黄海波摄

　　▲ 2 月 1 日，章修南（左）和章友驰正在云南曲靖西山蔬菜批发市集见面。 本报记者莫鑫

　　这条跨省线公里，一对货车司机父子均匀两三天跑一个来回。和天下1700万货车司机雷同，两人以车为家，家正在道上。

　　这条跨省线道，是岁末岁首大都邑的保供道。一端连着产地，一端连着市集，收菜、运菜、卖菜，三方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

　　这条跨省线道，亦承载了父子俩的人生轨迹。时而同向，时而相向。有时跑着跑着聚到了一同，有时跑着跑着就散了。

　　50岁的父亲是货车司机，22岁的儿子也是货车司机。从云南曲靖到贵州贵阳这条跨省线道上，父子俩各自开着货车，时而相遇，时而诀别，相对无言，又互相惦记。

　　两人都思收拢岁末岁首这波行情，早作夜息将稀奇的云南蔬菜，赶正在凌晨3点半前运抵贵阳，辛勤让家庭“债簿”再薄极少。

　　我国现有货运司机约1700万人。个中，“70后”约占三成，大宗“00后”货车司机已正在道上。这对父子的货运人生，也折射出货车司机群体的期间变迁。

　　上午10点，章修南驾驶春风牌货车，开进曲靖西山蔬菜批发市集。此时，老板杨桦正和供货商仓皇地“会商”。一角以至五分钱的差价，裁夺着这趟生意的盈亏。

　　曲靖地处云南、贵州、广西三省区接壤。西山蔬菜批发市集，首要辐射贵州和重庆，越发是贵阳的商超和农贸市集。

　　这条迫近400公里的跨省线道，一端连着蔬菜产地，一端衔尾发售市集。收菜、运菜、卖菜，三方串协同作，造成了一条蔬菜保供链，一荣俱荣，一损俱损。

　　浅易吃完一份盒饭后，老章就躺进驾驶室的卧铺，翻看货运App上的货源新闻，或者刷刷短视频，然后先导补觉。

　　驾驶室上下两张卧铺，老章每月有一半期间睡不才铺止宿。两个座位中心，塞着电饭煲、热水壶、桶装矿泉水、修车器械……中控台上，搁着一副老花镜。

　　下昼两三点，一辆辆货车延续装菜。老章的货车旁，堆起了40筐幼瓜。搬运工开来起落车，将幼瓜整井然齐码进车厢。

　　听到动态，老章弓着腰从驾驶室下来，攀着仓栅熟练地跨进车厢帮理摒挡货箱。从曲靖到贵阳，迫近400公里的车程，老章跑一趟的酬劳是2200元。司机通常不帮货主装卸物品，可是都是熟人，老章总会搭把手。

　　夜间7点足下，天色已黑，幼米椒、四时豆、灯笼椒等蔬菜，已陆延续续装进老章的货车。没过多久，菜商人老冯开着皮卡，趁着夜色又运来了600斤荷兰豆。

　　“昨天荷兰豆4.5元一斤，这日就涨到了5.5元。”关于菜价颠簸，杨桦这个量级的批发商没有太多话语权，“到了贵阳，这批荷兰豆批发价先定正在6元一斤，假如行情欠好就亏蚀甩卖。”

　　36岁的杨桦谈话轻声细语，曾正在一家民营企业做财政，年收入60多万元。他以为，财政行业有天花板，采取做蔬菜生意便是换条赛道，也让存在变得自正在些。

　　杨桦的妻子幼李，正在贵阳地利农产物物流园筹办一处摊位。配偶俩分炊两地，一方辛勤找寻最优的供货代价，另一方光阴搜捕发售机缘。一买一卖，既裁夺配偶俩的蔬菜生意，也裁夺老章的货运生活。

　　夜间9点25分，老章的货车，从曲靖西收费站驶上沪昆高速。接下来的道途，他要孤单驾驶约6个幼时。

　　他客岁5月购入的这台货车，车价25万元，首付5万多元，30期车贷，每月还款6700元。

　　“290马力，比我儿子那台车要猛。”老章说这话时，猛踩一脚油门，丝滑地越过了一辆满载生猪的大货车。

　　抵达位于贵阳花溪区的地利农产物物流园，一经是第二天凌晨3点半。幼李的摊点位于物流园五号棚中部，周边不少摊位已生起取暖的煤炉。

　　将货车开进摊位后，老章熟练地爬上三四米高的车顶收篷布。半幼时后，幼李带着满脸倦意来到摊位。

　　贵阳地利农产物物流园，是贵州最大的农产物归纳往还市集。纵使正在凌晨4点，大排档、幼吃摊、宾馆、洗浴等办事场面，照样候着南来北往的司机们。

　　市集门口有一家幼吃摊，老章执意请随车采访的记者，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红油抄手。

　　摊主趁便给老章引荐了省钱的酒店，带空调主食，房费90元一天。前台办事员双眼通红，仍然精密地统治住宿立案。

　　幼酒店只剩挨着公厕的房间，不常有异味从空调口吹出，或者已是异常疲乏，老章躺下没多久就起了鼾声。

　　询价还价、卖货搬货、付款装运……同暂期间，物流园内数以千计像幼李如许的蔬菜批发商，一经先导了一天的辛劳。

　　批发商们还要和期间竞走。一车荷兰豆上午批发价6元每斤，到了下昼或者就形成5.5元，到了第二天代价还要一连下探。但假如市集里缺货，第二天的代价反而会上涨……川流不息，人声鼎沸，菜价走势对个别筹办户来说，是一道难解的方程。

　　儿子章友驰卸菜的贵阳农产物物流园，位于修文县，间隔父亲的卸菜点60公里足下。和父亲雷同，儿子的这车蔬菜，凌晨抵达贵阳，最将近到当宇宙昼三四点才气根本卖完。

　　“这个老板厉害着呢，市集里不少人都说，别人买不着的货她能买到，她能买到的货物格还很好。”幼章言语间奖饰着曲靖那头徐大姐的势力。

　　徐大姐的同伴、正在贵阳掌管卖菜摊位的老板，幼章叫他付年老，筹办着叶菜、茄果类等十几种杂菜。

　　付年老采取杂菜批发的目标，正在于阔别和对冲危害。与徐大姐合营多年，两人已能较为确凿地预判市集走势，真切如何凭据发售端的转折成婚百般蔬菜的数目。

　　以至幼到货车里每样蔬菜装载的先后次第，包装需求用到的资料、筐型，都是两人持久合营积蓄下的体味。

　　“青椒、二荆条怕冻，这个时令最好用纸壳箱来包；荷兰豆这类蔬菜必然要放到车厢顶上；番茄怕碰坏，要围正在中央去装。”幼章说，这内部真有知识。

　　付年老的摊位旁，是一对“山东大汉”的蒜薹生意。两人是妹夫与大舅子的组合，一高一壮的肉体，正在贵州当地商贩咸集的市集里显得异乎寻常。

　　妹夫名叫刘欢，大舅子名叫郭昌茂，前者掌管正在贵阳发售，后者掌管正在山东临沂的产地抓收菜品控。春节前夜，妹夫实正在忙可是来主食，才请来大舅子济急。

　　望着付年老的杂菜摊位，做单品的“一高一壮”又提起也曾吃过的亏，“每次都是蹚着过河，但试不出水有多深”。

　　“譬喻本来咱们思做西葫芦，产销双方的状况也都相识好了，不过没人跟咱们讲西葫芦雨天不行摘。咱们从云南那处进了一批，到这儿根本上全烂了。”刘欢自嘲。

　　除了踩过西葫芦的“坑”，黄瓜、茄子的“坑”，刘欢也踩过。隔菜如隔山，他裁夺照样老淳厚实地做己方熟练的蒜薹生意。

　　幼章时常会饶有风趣地听听摊主们的“生意经”，但大个别恭候的期间里，他会正在货运App上寻找返程的运单。

　　一个多幼时后，幼章来到第一个装载点。不到半幼时，18辆钱江牌摩托装车完毕。

　　紧接着，他又开了40多分钟来到第二个装载点。两名工人一经把装有22辆摩托车的11个货箱叉出栈房，思早点竣工放工。

　　装载摩托车时，幼章会换上一件迷彩使命服，帮着工人一同干。“情面是彼此的，和装卸工搞好相闭才气降低效劳。”装货间隙，这位年青司机一边吸烟，一边讲着他所懂得的情面世故。

　　薄暮6点半，日落的橙黄逐步黯澹。幼章每次返程前，都市给父亲打一个电话，问问他的处所，若跑正在前面，就会等等父亲。

　　父子俩正在沪昆高速上的恭候点，通常选正在刘官办事区。这里有一家暖锅店颇受司机接待。

　　幼章将货车停稳，沿着刘官办事区出口步行二三百米，登上道旁的土坡，顺着乱石道走个二三十米，穿过一个有些破损的防盗网，再翻开首电筒钻进高速公道下的一个涵洞，才辗转来到这处美食点。

　　已是夜间10点，门客仍车水马龙主食。牛肉暖锅或羊肉暖锅，按人计价，每人40元，锅里切三两肉，蔬菜和主食免费。

　　暖锅调料区有麻酱和韭菜花，主食有馒头，这正在辣椒蘸水和米饭“统治”餐馆的贵州并不常见。坐下来听，山东、河南、河北口音同化正在一同。

　　父子俩，加上家族中其他成员，一共有8个别跑这条蔬菜运输途径。他们组了一个微信群，共享车况、道况主食、气象等新闻，也把这个暖锅店看成联络据点。

　　幼章和表叔是8个别里最喜好幼聚的两人。辈分是叔侄，但更像是哥俩。表叔1998年生人，原先从事电工，客岁才转业跑货运。

　　由于有电工体味，两个年青人会正在吃完暖锅后，再一同回办事区配合检视一下两辆货车。多一双眼睛观望，就少一分安笑隐患。

　　夜间11点半主食，幼章抵达盘州市滑石办事区。他的家——旧寨，就正在办事区入口相近。

　　夜空繁星点点，走正在进村的道上主食，不远方有一幢派头的四层楼房，梗概率便是这位“00后”成家生子的地方。

　　迷模糊糊睡到第二天早上6点半，幼章接到货主电话，脸也没洗就叫起随行记者带头了货车。

　　“原来上午10点才卸货，卸完再吃个午饭，踏结壮实去曲靖拉菜，但货主一早打电话说，卸货的地方逢集，去晚的话，车欠好进，更欠好出。”幼章注脚说。

　　盘州沙坡集市刚过早上7点，大巨细幼的商贩一经把道道两侧的空位占满，也堵住了幼章9米大车卸货的必经之道。

　　卸货点的两名工人嫌烦琐，执意让幼章把货车开进卸货点。幼章见势不妙，说了一句“得需求硬通货了”，回身他就给他们各递了一根好烟。两名工人最终答行使一辆吊车，配合两辆幼货车，直接正在幼章泊车处卸货。

　　泊车处不远便是沪昆高铁的桥梁。西南东北偏向上，一列列“枪弹头”呼啸而过，稍不防备，相机连它们的身影都难以捕全。

　　四个半幼时说速也速，高铁可将游客从北京送至上海；四个半幼时说慢也慢，只够幼章把货车上的摩托卸完。

　　老章曾正在西藏从戎，退役后回到盘州老家，先是买了一辆含糊机跑运输，然后卖掉，换了农用车，然后又卖掉农用车，换了运煤的自卸式翻斗车……

　　家里说亲，找了同样来自墟落的妻子。为了让另一半宁神正在家，老章办了一个养殖场。有一天用呆板切饲料的时期，把两个手指夹了进去。

　　老章抬起右手，透露残破的食指和中指。被“切”的除了手指，另有婚姻。离异后，他孤单扶养一双子息。

　　2020年，老章买了一辆春风牌货车，246马力。开着这辆车，他带着初中结业的儿子出了不少趟远门。

　　初中结业后，幼章先正在家里搞了一年养殖，后经好友先容，正在浙江台州、江苏姑苏的汽车配件厂、电子厂等打工，无间干到2021年。

　　“都邑的存在并没有设思中的那么好，正在厂里一站便是十个幼时，一个月才赚三四千块。”幼章追念。

　　“幼时期我爸总正在表面跑车，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，就算见着人了也说不了几句话，随着他跑远程倒是咱们俩可贵的相处机遇。”幼章高傲地揭示了一下舆图软件上的踪影图，东至上海，西至西藏，南及海南，北达甘肃，全部里程越过200万公里。

　　父子俩普通相易不多，但挤正在幼幼的驾驶室，摩擦正在所不免。幼章说，老章有时过于刚强。

　　“有一次咱们往广东运西瓜，道上蓦地下起细雨，我就倡议把边布放下来，以防雨把纸箱淋湿，他硬说没题目，结果纸箱全湿了，咱们一下赔对方1200元。”

　　和父亲跑了几个月货运之后，幼章仍对这行有些猜忌，感触没有出道，又要开车又要爬上趴下装卸物品，累得很，于是执意再次表出闯荡。

　　这一次，他去上海当了速递员。底薪7000元，但要送够2000件速递，高出个别根据1件2元结算，每个月能赚到8000元足下。

　　“赚得不少，但比开车累许多，再加上有时会丢件，价钱不高的我也懒得和收件人扯皮了，直接用微信把钱转过去。”幼章算了一下，干速递的那几个月，己方光因丢件就赔出去一千多元。

　　正在上海干了几个月后，幼章再次回到老家。他采取和父亲“妥协”，也是和己方“妥协”。

　　过完20岁诞辰的第一天，他正在父亲陪伴下，花10500元去驾校报名列入B2驾照培训。四个月后，他成为和父亲雷同的货车司机。

　　老章掏首付贷款买了一辆新车，本思让儿子开，但儿子却采取了旧车。幼章说，旧车里有和父亲一同跑货运的印记，孤单跑车时不会感觉寂寞。

　　老章的驾驶室除了须要的物品表，险些没有什么修饰，连座垫、床垫都是原装的。

　　幼章的驾驶室更像转移的家，四个幼狗玩具，座垫、床垫特意请人打变成“米老鼠”品格。车头特意修饰了霓虹灯，既指引对原先车，也标榜性格。

　　“我就看不惯他车里乱糟糟的，没当过兵便是没什么内务认识。”老章笑着公布了定见。

　　“途径跑熟之后，跟我爸相聚机遇就少了。有时跑着跑着聚到了一同，有时跑着跑着就散了。”幼章说。

　　沪昆高速上，两辆春风车不常迎面碰上。“按几下喇叭，指引对方行车安笑。”老章时时时通过电话叮嘱儿子防卫多雾道段，雨天爬车顶盖篷布幼心打滑，说的最多的照样两个字——慢点。

　　章修南前几年拉渣土、拉水泥、拉煤炭……“我总结出一条，给工程项目拉货就没有不压钱的”。

　　特意运送蔬菜，能享用“绿通”计谋免收高速过川资，老板也不拖欠运费，父子俩对眼下这条线道比拟舒服，除了有时恭候返程的期间太长。

　　蔬菜批发讲求“菜不落地”：蔬菜码正在货车里，客人会以为是稀奇采摘后运来的。“假如放正在地上卖，代价差许多。有些摊位老板每天花几百元租一辆货车装门面，把菜堆到车厢里去卖。”老章说。

　　货车只要跑正在道上，才是坐褥器械，才气创作价钱。这个发售形式，对司机来说不算友情：发售旺季，货车当宇宙昼就能脱离市集；假如生意凄凉，就得比及第二天以至第三天。

　　满打满算，老章顶多再开10年的货车。眼下，每月车贷要还12000多元；前几年盖屋子从银行贷了40万元，每月利钱3000元，表墙粉刷的钱还没有下落；儿子匹配的彩礼也要先导攒了，最少要12万元……坐正在幼李的蔬菜摊位中心，老章算起了手头的债务，“压力有点大，预计60岁之后还得接着找活干。”

　　幼章开的这辆货车，车贷只剩下末了一期。“车子还算比拟新，我己方的身体也还硬朗。”这位正在车轮上讨存在的父亲，恭候开首头真正宽裕的一天。

　　关于改日，幼章已有筹办。他说，货车司机只是己方现阶段餬口和清偿债务的手腕，是下一份职业的“跳板”，再干两年，他就要转业。

　　“现正在新能源和智能化货车一经正在市集上有一席之地了，有的货车开300公里充电才要50元，往后货车司机的门槛越来越低，运费和收入也必然会走低。”幼章剖析着这个行当的远景。

　　“再开几年货车，把债还完，该当还能攒点钱，我或者会和睦友一同做门窗生意。现正在一有期间，我就跟他学门窗的造造技巧。多一门技巧，就多了一项立身之本。”

　　“国内的运输行业货量颠簸不大，不过货车司机这一职业的门槛不高，不少司机经常相差，导致货运代价发生颠簸，对持久从事这一行业的司机影响不幼。”满帮集团副总裁欣然以为。

　　章友驰对这一点感同身受。他领会极少司机，不思干了，车子一卖就转业，结果发觉感触另表行业更欠好干，于是买了一辆二手货车又回来跑货。

　　值得一提的是，2018年至2023年，天下通用仓储面积从2.54亿平方米增进到4.04亿平方米。栈房面积赓续增进，大型物流园区正在左近都邑的鳞集组织，使得远程运输的需求正在省略，短途运输的需求正在增多。

　　“响应正在司机身上，便是接单频次增多，每单运费正在省略。司机每接一单，都需求装货卸货，单与单之间另有恭候的时长，无形中增多了期间本钱，又低浸了司机的取得感。”欣然剖析说。贵阳“菜篮子”背后的货车司机父子主食